星期二, 六月 24, 2008

鐮倉-報國寺-竹林幽徑,禪院流水

2008年6月21日


離開淨妙寺已經是下午時分,是吃飯的時候了。原本對那石窯餐廳的麵包特感興趣,但是見到排隊的人龍,我即刻放棄了。不是等待的問題,是氣氛的問題。餐廳坐滿了人,必定是比較吵雜,加上服務員應接不暇,再好的美食也必定大打折扣。再說,語言不通,在那種人多講效率的地方,會是一種挑戰。飯可以遲一些纔吃,但是天氣悶熱,水則不能不喝。日本就有一種好處,就是到處都有販賣機,從冰咖啡到熱茶,各式各樣的飲料,在個個景點都買的到。稍微的休息,校對方向,就往報國寺出發。


淨明寺區與北鐮倉有點不同,此處是小橋流水多。一棟一棟的房子,都建在小溪邊。


報國寺在淨妙寺的斜對面,中間隔了一條馬路和小溪。其起源沒有去細查,據說是與足利家時或上杉重兼有關。兩位都是鐮倉幕府時代的武人,足利家時是後來室町幕府第一任將軍足利尊氏的祖父。報國寺屬臨濟宗,全名為“功臣山報國寺”。



不知為何,“報國”、“護國”、“建國”等這一些詞特別吸引自己。記得第一次在北京過週末,就在阜城門西城區一代閒逛,知道附近有一所護國寺,就在胡同內來回找。大冬天的, 餓了就靠那冰糖葫蘆和糖炒栗子充飢。空氣塵灰多,路上行人也多,走在街上挺不舒服的。好像還經過梅蘭芳故居兩次,最終還是沒找著,回去後還發熱了。隔了好久,又過來了,終於找到了,可惜過了下午五點,寺院關門了。但在寺外,覺得失望,外面一道圍牆,裡面的廟宇有點失修,加上人多且雜。也許不過是我一相情願的想法,硬要為這些古蹟定下一些規格。我過後就沒有再回來,現在纔知道2004年的一場火災毀了一部份的建築。對華夏天朝的嚮往是不是只是一場又一場的夢而已?


這次來到東瀛的報國寺,少了一種民族情懷,只是聞其名而來賞竹。但不可否定的是,見到這“報國”兩個字,心中不由自主的升起敬意。怎麼說,“報國”、“護國”、“建國”都是一種偉大的情操。


由總門往大殿的路,左側有一小花園,內有一尊白色的菩薩雕像,立在大樹下,紫陽花叢前。自在坐像,手挩著頭,雙目沉視,微笑。是在沈思,還是在俯視人間?其實又何必多此一問呢,一切都不是問題,何不跟著微微一笑?儘享這一刻。


另一側則是供奉地藏菩薩,一旁流水從竹筒滴落池水里,典型的和式庭院風格。


往前看,能見到竹林搖曳,叢林中隱約見到草廬。竹林下,石塔林立,不整齊的排列,舖上了一層青苔,增添了一些古意。



從梯級走到大殿,牌匾寫著“報國禪寺”,內供奉釋迦如來,竹庭則在後院。


由於天氣陰暗,攝影是需要較長的暴光,所以拍攝的效果不很好。竹子是比較粗大的,不是慣見的細竹。一根一根的竹子不規則的從地上升起,竹葉都長在竹子的上端,所以上端是綠的一片。相對的,地上是佈滿了枯葉,一種藤黃色,與竹子,竹葉成了強烈的對比。


偶爾,一座佈滿青苔的石燈塔在竹林里佇立,或是一塊石頭在黃葉地突出來。



走在竹林的小徑,沒有鄭板橋“咬定青山不放鬆”的聯想,陰涼的竹林反而給我一種悠閒,寫意。陽光有時從竹葉透射進來,也許是天氣的關係,那是一種柔和的光線。古人對竹的節直接聯繫到人的氣節,那我站在那麼多的節氣之士之中,感受到的是一種和諧,自然的和諧。



聯想到“碧巖錄”的公案-“香嚴智閑禪師辭溈山。過南陽忠國師遺跡。憩止草菴。一日芟除草木。因拋瓦礫擊竹作聲忽然省悟。”為求開悟,苦思不解,卻在日常作息中為一瓦擊竹作聲,儘得所求。更了不得是,不過是日常的一件小事,卻由此的到啓發。求佛何必西方求?當下即是。


竹庭內有一茶室,同樣的又是人多的地方。


通往枯山水園林石徑


靠近大殿之處有一枯山水,枯海無水但又聞水流聲,不解。後來發現,原來流水就在花叢間。


妙也!竹林幽徑、綠葉映石階,禪院流水、枯海依花叢。


枯山水園林


星期日, 六月 22, 2008

鐮倉-淨妙寺

2008年6月21日


今天天氣預報多雲下雨,為了完成鐮倉五山的巡禮,雖是雨天,還是決定第六次前往鐮倉。這次的行程是淨明寺地區,較有名氣的寺院包括-鐮倉五山排名第五的淨妙寺,以竹林聞名的報國寺,鐮倉第一所佛寺-杉木寺,還有瑞泉寺。應該是清晨下了一場雨,地上濕滑滑的。我到了鐮倉已經是上午十一點鐘了。在鐮倉驛站徘徊了一陣,為的是看人們是如何的搭車。終於,我上了鐮倉23號車往淨明寺區。發現鐮倉的巴士採取的是信賴搭客的方式還車費,搭客得照司機上方顯示器標示上車地區和下車地區的車費付費,司機沒有檢查你是何處上車,一切自己負責。


淨妙寺三門


淨妙寺原為真言宗的極樂寺,建於1188年。後因為有足利義氏的支持,改為臨濟宗。改名之年份有說法是1319年,取利足貞氏的法號“浄妙寺殿貞山道観”,改名為淨妙寺。


淨妙寺石碑


總門牌匾-稻荷山


淨妙寺入門得收費,也許如此纔沒有壽福寺的凋零。上午的一場雨,一切的植物都披上了雨滴,濕潤潤的。天氣也顯得悶熱,我低下身拍攝一些紫色的花,直覺陽光刺背。


三門往佛堂小路,花叢間隱約見到佛堂


三門到本堂也是一條石板路,但兩旁都栽種了花草樹木,正是開紫陽花的季節。本堂供奉釋迦佛。


山門往佛堂的石路


佛堂


佛堂牌匾-方丈


後山有一條直往石窯餐廳的路,荷葉,紫陽花開滿路旁,花和葉都沾了雨點。盛放的玫瑰也攀在鐵架上。石窯餐廳供應的是西洋料理,馥鼻的麵包香味四處飄散。


在休息的椅子旁栽種在水缸的荷葉


往餐廳路上的小花


紫陽花叢後的石窯餐廳


白色的紫陽花盛放


粉紅的玫瑰


紫陽花不都是紫色或藍色,有白色也有粉紅色的,五彩繽紛,熱鬧非常。


淡紫色的紫陽花


五色繽紛、盛放的紫陽花


是洋水仙的一種吧?


滴上雨珠還未開儘的紫陽花


紅色的紫陽花


一旁還有一尼庵,是一茶室,供應抹茶。庵外有一幅枯山水的園林,庵內一幅字-日日是好日。和室的格局,一切都是開展的,屋外的景物一覽無遺。也許是石窯餐廳的關係,有一點商業之感覺。也因為如此,我纔肆無忌憚的多拍攝幾張照片。在明月院時,因為是方丈室,不敢太放肆。此處的格局,覺得不比明月院方丈室外的景物。


喜泉庵茶室


庵外的枯山水園林


是泉水嗎?


離開了淨妙寺,即刻就往報國寺看竹林。鐮倉五山之巡禮也完成,告一段落。

鐮倉-壽福寺

2008年5月17日


離開明月院已經是接近下午四點。我沿著大路,先經圓應寺,再橫過鐵路,纔找到壽福寺。


離開圓應寺往壽福寺的路


圓應寺(臨濟宗、屬建長寺派)供奉的是閻魔大王,內有十王殿供奉冥界十殿閻王。閻魔大王坐像是國寶級的文物。覺得閻魔這兩個字很有意思,有祛除心魔之義。有種說法,閻王即是地藏王之化身。


穿越鐵路往壽福寺


壽福寺名為壽福金剛禪寺,是鐮倉最古老的禪寺,名列五山第三。1200年,北條政子為祭奠夫婿-鐮倉第一代的將軍源賴朝,建了壽福寺,并恭請從宋朝回來的明菴榮西禪師為住持。明菴禪師除了從中國引進禪宗,也把綠茶文化引進日本。而北條政子在源賴朝逝世後,出家為尼,但是還留在幕府里,在政治上有其影響力,人稱之為“尼將軍”。源氏後代的下場是悲慘的,北條政子的兩個親生孩子源賴家、源實朝與外祖父北條時政的權力鬥爭失勢,先後遇害。源氏的悲劇,先有源賴朝對自家兄弟趕儘殺絕,然後再有外戚對後人的殘害。其中源義經的下場最為悲切--軍事奇才源義經為兄長源賴朝打下江山後功高震主,引起賴朝的猜疑,後來逼得義經先造反後失敗,最後自己動手殺了全家再自殺。賴朝拜為將軍之後,壯年逝世,岳父北條時政執權,不止對外孫政治逼害,對自己的另一女婿也加以殺害。自己的孩子北條義時和北條政子苦勸無用,最後聯合逼父親退位。可惜不多久,三任將軍源實朝遭姪子加害,源賴家的子嗣被處決,源氏一族至此絕後。這段歷史,看的驚心動魄,人一碰到權勢利益的衝突,一切的親情都起不了作用。


壽福寺外門


外門牌匾-龜谷山


壽福寺在鼎盛時有十四間附屬廟院,在北條貞時的葬禮曾派二百六十為僧侶出席。


通往山門的石板路


此時,站在外門前,還不相信這時叱吒一時的壽福寺。外門一幅的凋零,外門至山門是一條石板路。山門上鎖,佛殿不再開放。一旁的石台長滿了青苔。


山門外的凋零

長滿青苔的山門石台


三門的牌匾-壽福金剛寺


佛殿前又是不同的光景,修飾整齊的園林,但也只是一佛殿而已。沒有建長、圓覺的氣勢。文化的傳承根本感受不到,好似是一斷了根的佛殿。後院有北條政子的墓地,但我沒過去。


佛殿


有一旅遊的人力車,帶了兩位遊人參光,為他們講解。雖是如此,還是顯得荒涼。


我回到外門,在門前的小石凳坐下。門外一地的落葉,青苔。


京華煙雲,一地落葉



當年的鼎盛已不再,留下的只是回憶。就如源氏家族,一陣風似的去了,鐮倉幕府也去了,接下來的室町、桃山、江戶等也有過其風光,但都也消逝了。留下的物也只有去供後人去想像,去反省。


後記:


近代有傳說源義經逃到蒙古,成了成吉思汗。西方霸權引入東方後,人只有惟利是圖,已經無正義羞恥之感了,看到的是成吉思汗稱霸歐亞廣大版圖的利益,但間中殘害了多少人毀了文化一切都可以不提?中國傳統史學家一路來對秦始皇、漢武帝、唐玄宗的評價不高,就因為他們好大喜功、連年征戰,窮兵黷武,為的是不斷擴大版圖,不為文化理想,結果為國家種下滅亡之因。近來,好多的電影連續劇不斷的歌頌秦始皇、漢武帝的功績和智慧,是一個文化警鐘的響起。但是,再大的版圖如今也不過剩下一些沙石,有甚麼是長久的呢?爭得了一時的輝煌,守不住一世的光芒,最後還不是回到原點。

鐮倉-明月院-小院無人到、風來門自開

2008年5月17日


離開了圓覺寺後,緩緩步行至明月院,中途在鐮倉古陶美術館繞了一圈。


明月院一直是遲遲不能下筆。一來其歷史不似圓覺、建長那麼的直接純粹,當中有一點曲折,得花點時間釐清。再來,明月院內葬了北條時宗的父親-北條時賴, 北條時賴也是鐮倉幕府時代的一大人物,需要花點時間來了解。明月院是第五次到鐮倉纔想到要探訪的地方。之前,一直以為明月院是一所優雅的庭院或尼庵,怎麼也聯想不到是它竟然是一所佛寺,而且院名還與一位武人有聯繫。


明月院原名為明月庵,於1160年由山內經俊所建,為供奉其父山內俊道在平治之亂戰死。1256年,北條時賴在原址建“最明寺”。時賴沒後,葬於寺內。時宗後把“最明寺”改建為“禪興寺”。1380年,室町幕府足利氏滿命上杉憲方擴建“禪興寺”。足利三代將軍義滿時,此寺名列關東十剎之首,地位僅次鐮倉五山。明月庵後改名明月院(“明月院天樹道合”為上杉憲方法名),為“禪興寺”附屬廟寺,奉聖觀世音菩薩。明治維新時,“禪興寺”被廢,殘留明月院。現歸附建長寺,為臨濟宗。


明月院總門


明月院的規模與圓覺、建長不同,有一種深山小院的格局。園林的設計別出一格,顯得格外的幽靜。在進入總門後,還得經過一條石階,步行上山。沿途,兩旁的林木茂盛,竹林,杉樹,古松。寂靜處,時不時一聲鳥鳴一聲回應,一陣風一樹動,接下來又回歸寂靜。這一刻,纔意識到自己的存在(presence),其他事都不再相關。石階兩旁栽種的是“紫陽花”,開花時刻必是紫色綠色相映,此時離開花的時大約由一個月吧。


山道直通山門。過了山門,本堂出現了,大殿的牌匾寫著“方丈”,供奉觀世音菩薩。在此,遊人較多,但不喧鬧。


山門


隱約的見到本堂


本堂


第一刻注意到的是本堂的格局,大殿旁的典型日式疊室,展開的,看到屋後的景物。黃色的地疊,紅色的地毯在兩旁,黃色的格門,米色的牆帶圓形的門,綠色的景象,旁邊的格室都展開了,又看到屋外的景色。自然的畫面,隨著四季的變化,不為人類強行的紀錄(現代人總要把自然當作擺設,如畫,如花,如照片,但是都是假的造作)。記得在美術館看到一幅境,和室外是佈滿紅葉的景象,為之深深感動。在橫山大觀的舊居,和室外的園林雖然不大,當時,我嘗試在門旁“正座”,看著屋外的景物,真的可以體會到那種人文與自然結合,很松容,很廣闊,很恬靜的,這不是人的一種理想的生活境界?這也是“禪”對日本文化的影響。蘇州的園林沒去過,不知是怎麼樣的,好像也有那種人在畫中的設計。“禪”雖是中國佛教的高峰,但對人生活的影響,肯定沒有在日本那樣的深刻。



方丈內堂


本堂前是一“枯山水庭院”。在鈴木大拙的樹“禪與日本文化”纔知道這枯山水是以沙石來代表島與水,所以僧人就得在沙地勾出漣漪和波浪的圖案,這應該也是一種鍛鍊。


枯山水庭院

開山堂


庭院少不了小橋流水和不同季節的花卉。明月院就開了不少的花卉,在花圃處就不時傳來了玫瑰的香味,非常飄渺,時有時無。還有一木橋,應該是杉木,隱隱帶著木香。


北條時賴的墓地就在山下。北條時賴是北條時宗的父親,為鐮倉幕府第五代的執權。他三十歲出家,法名“覺了房道崇”,三十七歲沒。鐮倉五山之首建長寺就是他所建的。時賴公的事跡不多說,就舉他的兩首詩就能看出他這不平凡的人格。第一首詩刻在時賴的墓邊,明月院的石碑上看到的:


春流高如岸、細草碧於苔
小院無人到、風来門自開


前兩句寫景,自然的景觀。最後兩句的意境甚深,有人無人都不重要,風來了,門自然的被吹開,何必一定要有人來開門,有等到客來了纔把門打開?世間其實還有甚麼需要計較的呢?天天熱熱鬧鬧的,倒不如小院深處,與自然共處。這不就是一種禪的意境?


時賴公另一首是偈書:


業鏡高懸,三十七年

一槌擊碎,大道坦然


何等的氣魄!面對死亡不過是一槌打破業鏡,之後就是大道坦然。死亡不過是自然的規律之一,還在乎甚麼?他當時不過是壯年,我們看來就覺得可惜(其子時宗三十三歲沒)。但這就是禪對日本武士文化的影響,生死是自然的,主要是你如何的活?那怕只是一秒。追求自己能千秋萬載一統天下,這不是在違反自然的規律?


在此,附上其中兩位戰國大將的偈書:


遺偈-武田信玄

大底還他肌骨好,

不塗紅粉自風流。


辭世-上杉謙信

四十九年一睡夢,

一期榮華一盃酒。